1980年腊月,陈先玉手提一架老式的海鸥牌120型双镜头照相机闯进了我们舞龙灯的晒谷场。陈先玉一阵惊讶后,手里的照相机便“咔嚓”一声,留下了一张构图虽不合理,但令我难忘的人生第一张舞龙灯的照片。
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绿了家乡那片贫穷而又落后的土地时,我们欢天喜地把龙灯扛到晒谷场,顺着几位前辈的指指点点,依照龙珠(球)、麒麟、雄狮、大象、壮豕、长鹿、美凤、灵猴的排列,不停地重复着黄龙缠柱、狮子滚球的动作花样。这次舞龙灯,我手持龙珠(据前辈人说,只有我小族里的才会舞,才能舞出激情。)引路,在象征着四季兴旺、四季平安的四盆篾和彩纸扎就的花仙子圈出的场地里,随着舞龙人嘴里雄浑有力、沉闷抖地的“嘿嘿”中、在喧天的锣鼓、高扬的喇叭和“噼哩啪啦”的鞭炮声里,不停地跳跃、不停地将龙珠舞得忽前忽后又忽左忽右……而麒麟、雄狮、大象、壮豕、长鹿、美凤、灵猴也随着我的表演动作一起一伏,宛如一条真龙遨游在大海、遨游在天空。
据传,我们宗族里的这条龙灯是皇帝赐封的(没有人说得清是哪朝哪代哪个皇帝,我们的宗簿上也没有记载。)故每到一地舞龙灯,除草龙(民以食为天,草龙象征五谷丰登之意。)外,其他任何的龙灯都得让路、让场子,大有“君临天下”之势。龙灯在开舞前有许多讲究,过年(除夕)那天,必须先在庙下(地名,庙在文革中被拆除,前几年才复建。)点亮油灯请好仁山公大神后,扎好的龙灯在一片鞭炮、锣鼓和唢呐声中,一路锣鼓喧天、鞭炮齐鸣……浩浩荡荡地行进到庙左侧几里路外一个叫“X脑凹”的(形似男人的根)高山上去定龙(也叫搬龙势)后,大年初一早晨敬过各方大神、先祖们和吃过斋餐(我们乡下有个传统,大年初一早饭不能吃荤菜)便从宗族的祠堂里出发,一路敲锣打鼓、吹着唢呐到各个小族里的大厅拜年,并逐步向较远的村庄带去我们宗族最诚挚的恭喜和祝愿。
记得新年初十那天下午,我们的龙灯来到禾丰公社(现叫乡)金坪大队(现叫村)时,主人们看了白天的表演后,硬是要挽留我们在晚上再舞一次。一位当地的前辈对我说:“我们只在民国年间看过你们利村黄屋的龙灯表演,今天晚上讲什么也要让我们看过瘾。”说完,他还对那些围观的小孩大声喊道:“晚上,龙灯里面点上油烛后舞起来更好看,你们快回去告诉大人准备好鞭炮,早一点把饭菜送到祠堂里来招待黄屋舞龙灯的客人。”晚上,龙灯里面点上油烛后,在唢呐、锣鼓的吹打节奏中,我精神振奋地手舞龙珠钻进浓浓的鞭炮硝烟中……直至深夜,人们还是不愿离去。
正月十六,在庙下用油烛、香和纸钱送完龙灯(这是一种习俗,过了新年就得将龙灯骨架以外的东西烧掉。)半年后的那个日子,我背负着给乡亲们带去了欢乐、带去了吉祥的余韵和对宗族那条龙灯的思念之情离开了家乡……以后的日子里,我再也没有舞过龙灯了。
去年春节前夕,宗族头人们告诉我:“你离开家乡的18年里,我们宗族的龙灯还舞过三次。”当我问起舞龙灯的动作花样时,他们似乎有些遗憾地回答道:“动作花样还是像从前一样,没什么变化。”听后,我在心里默默地祝愿:在既联络外乡、外姓和本姓人感情的同时,今后定会将这种舞龙灯的文化内涵发扬光大。
评论